【芽駝】聖誕香料熱紅酒
- 搜拉

- 2023年12月17日
- 讀畢需時 17 分鐘
已更新:2024年4月15日
人都去當兵了才來寫實在是炒冷飯的極致
時間點在退役後・時隔兩年半的那個消夜系列(對)
有稍微順應這兩年發生的事情調整設定 (在原有設定和現實事件衝突的部分打起模糊仗的意思)
金赫奎將個人物品搬入宋京浩家中的過程拖得漫長又瑣碎——起初是因為關係還沒定下,金赫奎也不好意思把堆置在老家的非必要物品帶過來;不久後又因為工作的緣故,留在隊上的時間遠比他在宋京浩這裡還多、和對方那些沒說開的事也堵在他心頭上;一直到近期,新隊伍走上正軌,他們為了彼此過多的顧慮也被消彌,讓金赫奎終於找了個假日,拉著宋京浩一起回老家,準備載東西回到他們現在的住處。
他提出這個主意時,他們正吃著後來約好的、每個禮拜至少得一起吃上的三頓晚飯之一。
他們的前一個話題環繞在趙世衡發出的照片上。兩人曾經的隊友正作為教練,隨隊去歐洲參加邀請賽——宋京浩和金赫奎各自都曾因為比賽前去歐亞大陸的另一端拜訪,卻鮮少有閒情逸致到處參觀,除了宋京浩在巴塞隆納參加全明星賽的那一次。而他確實也在講述時,將約莫十年前的事,加油添醋得彷彿是不久前才發生的——趙世衡用手機紀錄了許多消磨零碎時間的過程,其中之一便是十二月一到,城市裡熱熱鬧鬧開張的聖誕市集,對他們來說到底仍是新奇的事物。
而後話鋒一轉,金赫奎稀鬆平常地提出在腦內已估量一陣子的問題。坐在他對面的宋京浩差點鬆手摔了手裡的筷子,但被他夾著的年糕還是無從挽救,撲通一聲直直掉回碗中,噴了兩滴紅色的湯汁到餐桌上。
「反應太大了吧?」好像什麼情境喜劇。
只見宋京浩嘴巴一張一合,用筷子指向自己。「已經要見家長了?」他說。
這下換金赫奎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不論是要反駁或是同意,都找不太到立足點。
他帶朋友回家這件事本來沒什麼大不了的,宋京浩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何況他家裡人也都知道是誰收留自家小兒子,甚至金赫奎的親哥都沒少拿這件事調侃過他,說金赫奎怎麼就找了當年欺負他欺負得最狠的人家裡住下——總而言之,這一切本來都該是稀鬆平常的,卻因為宋京浩這一問,頓時多出其他的意思來。
遲來地才察覺到自己似乎思量不周,金赫奎有些懊惱。他放下手中的餐具,面對腦袋依然熱烈運轉著的宋京浩,嘆了口氣。
「先不說我了,京浩哥也沒有準備好吧。」
面前的宋京浩張開嘴巴要說些什麼,讓他又即時地補上:「我是覺得,我們應該都暫時不想把事情變得更複雜。而且我爸媽早就認識你了,京浩哥就別想那麼多,單純當作是幫忙順便吃頓飯。」
「話是這樣說,但你還真的完全不顧我能不能平常心地見你的家人嗎!」
「不能平常心又怎樣?反正當初叫我搬出去的也是他們,他們也不可能把年滿三十的兒子綁回家住啊。」
看著平常老是大而化之的宋京浩鑽起牛角尖,金赫奎一時之間好氣又好笑的。他最後趁著對方還想說些什麼來反駁的時候,俐落地用筷子挑起整片魚背肉,只留下兩側帶刺的魚肚。
「⋯⋯呀金赫奎!」
事實上是後來搬東西的過程中,也真沒遇上宋京浩杞人憂天時想像過的那些情況。他們的相處模式本就不怎麼有那些熱戀情侶的黏黏糊糊,整個下午大多都是金赫奎指著櫃子裡的這個那個,要宋京浩小心一些不要手滑把它們砸了;宋京浩則是在將物品遞給金赫奎後,嚷嚷著說他都在國外生活過了怎麼還這麼不會收東西,是要浪費多少紙箱和袋子的空間。
金赫奎的母親端著水果走進房間裡時,眼前的畫面便是小兒子和他以前的隊友、現在的室友,正在為了如何將一隻羊駝玩偶塞進紙箱僅存的縫隙中,吵得不可開交的模樣。
她將水果盤放在電腦桌上,宋京浩回過頭時已經笑彎了雙眼:「謝謝伯母。」
後來玩偶是宋京浩用手臂夾著帶上車的。看見宋京浩已經提著塑膠袋,又得空出一隻手開車門,卻還是小心地護著那隻羊駝的模樣,讓金赫奎在回程的車上並沒有提起宋京浩見到自家母親時,那個翻臉如翻書、一對小眼睛霎時間笑得都看不見眼珠的瞬間,把所有的吐槽和笑意都默默埋進心底了。
總之,金赫奎花上好一段時間才真正地在這個居所安頓下來。不論是屋內的佈置、工作的行程、和宋京浩的相處,都終於有了「家」的感覺。
即便他不知道宋京浩是怎麼想的——金赫奎看著枕邊人把半條棉被都捲進懷裡,毫無形象張開嘴巴呼呼大睡的模樣,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從家裡帶來的東西說多不多,說少卻也真的不少——那天做了苦力的宋京浩肯定是不會說少——衣服在金赫奎剛搬入的時候就帶了大半過來、日用品幾乎都是直接添購或是共用、電腦和其他家具也都是宋京浩陪著他挑的,所以金赫奎這趟打包帶來的,大多數都是選手時期粉絲送的禮物,和去異地比賽、旅遊時的紀念品。
將冠軍戒指從紙箱裡拿出來時,金赫奎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宋京浩。
說來也好笑,他房裡這張床的使用頻率隨著日子過去是直線降低,但即使他的房間前身是客房,宋京浩卻總在客人來時,格外體貼地讓他們睡去主臥,並自個兒跑來跟金赫奎擠這張相較之下小一些的床。金赫奎根本沒向宋京浩抱怨過這方面的事情,純粹是對方自己的退讓,讓金赫奎偶爾夜深人靜時會莫名地感動。
然後宋京浩就會一個翻身把剩下的棉被捲走,冷得金赫奎的眼淚也跟著全部縮回去。
所以兩間房間的床頭櫃裡都有他們睡前會用上的雜物;所以宋京浩正坐在他床上把玩著剛從紙箱裡拿出來的玩偶,也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情。
金赫奎又低頭看了一眼手中裝著戒指的小盒子,沒有將它打開,就擺到在上個假日同樣是一邊拌嘴一邊完成的自組櫃子上,和其他職業生涯中紀念著冠軍的物品一起。
再度回過頭時,宋京浩正來回地打量他和手裡的羊駝玩偶。最後金赫奎看見對方嗤笑了一聲,並一拳將羊駝玩偶的臉給打凹。
那一拳把金赫奎原本腦裡閃過的提問跟著被打得煙消雲散。他跨過自己和床之間半開的紙箱,在宋京浩得意洋洋的笑裡喊起對方的名字,一邊試圖搶過受害羊駝,一邊揮舞不帶威脅性的拳頭。
後來他偶爾會在宋京浩的電腦桌邊看到那隻羊駝,有時候又會出現在對方的床頭櫃上。為季前集訓和團建打包行李時,金赫奎沒有選擇把那隻羊駝給帶上。
大清早出門前,金赫奎從自己的房裡拿出了前一晚便打包好的行李。他離開前又忍不住看了櫃子一眼,然後順手拂去戒指盒上頭的灰塵。
——他知道宋京浩是真心地為他拿下世界冠軍驕傲過。
曾經的最後一舞、賭上職業生涯所有驕傲與自尊的那一年、實現了他十年來夢想的那個秋天——金赫奎站上了宋京浩先於他站上過的、他們也曾經想著要一起站上的舞台,然後帶著滿面的淚水和對方沒能看見的景色,體面地離開了。
金赫奎從來都不覺得自己足夠強大,有能力承繼誰和誰的夢想或願望,他始終只敢說每一次的不甘心都只是為了自己、支撐著他不認輸的心只是一骨子的倔強。但金赫奎同樣也瞭然於心,不論與他人並肩的過去是否驅動著自己,在還收藏著過去回憶的人們之中,存在著那個夜晚過後也獲得一部分圓滿的。
而宋京浩是其中之一。
需要很多、很多的酒精,才能從宋京浩嘴裡撬出某些話來,於是金赫奎看過那場直播後從未向對方主動提起。畢竟他們後來也都有各自的生活要忙碌,世界冠軍確實在記憶裡留下的是最深刻的那筆,但不會填滿全部。
況且金赫奎覺得這件事不能由他提起,至多是在直播那一類逢場作戲的場合裡,拿Smeb選手的冠軍skin真好看啊一類的說詞開開玩笑;如同宋京浩沒有主動對高東彬提起過2HP的事蹟。
所以他讓戒指的盒子保持闔上的狀態,宋京浩或許會說他顧慮太多,但宋京浩同樣也對他顧慮了太多。金赫奎覺得他們始終是無法不小孩子脾氣地在對方面前要強,隨著年歲增長,改變的就是逞面子的方式——其實不是為了獲得感謝,只是幼稚地替自己添上一點自尊。
這話說給隨便一個和他們倆都有私交的人聽,大概又要換來一陣嫌棄。金赫奎幾乎都要在耳邊聽到高東彬的哀嚎了。
但就是這些矯情點可以說是溫柔的玩意兒,細細密密地構成了絲,愣是在時光的洪流一次又一次的沖刷下讓他們依然像拆不開的結,擰成解不開的孽緣般纏在一起。看似百般不願,實則在每個幾乎斷裂又重新繫起的時刻,都有他們其中一方著力的痕跡。
即便他的京浩哥終有一日會嫌他這些顧慮肉麻兮兮、是有多瞧不起自己,金赫奎也不怎麼覺得對方會真的因此往心裡去。因為他明白宋京浩自個兒也知道,若是立場對調,他會為自己做一樣的事情。
興許是上了年紀後人真的會多出幾分感性,這些念頭早個幾年金赫奎連想想都是不可能的,現在倒是可以為此生出幾分自豪。但宋京浩那個死鴨子嘴硬的性格,還有自己說什麼都不甘願先於對方主動拉下臉的那一份驕縱,大概是又得將他們坦承地談起這些的時程繼續延後。
要起頭也得是宋京浩來,畢竟對方才是那個每一次看Deft選手的比賽都得挑出最瑣碎的小毛病,然後在收到說著「這法洛士玩成這樣,不對吧」的抖內時,立刻就扳起臉來將留言者從聊天室裡封鎖的人。
他曾經想著自己不能再虧欠宋京浩更多,卻在某一刻突然明白彼此之間這樣虧欠來虧欠去的,也未嘗不是一種牽繫著雙方的方式。他們嘴上都有放不下的介意,面子肯定要做足,對外又是一點虧都不肯吃,互相討著前一次、再前一次的債,直到有一天開始他們都不再去計算究竟是誰欠誰的多、誰又欠了誰什麼——於是金赫奎和宋京浩兩個名字就這麼被並置在一起,多說無益之餘,不說也不會少任何一分重量。
實在是不直白又不成熟的浪漫——坐在遊覽車上,開始恍神的金赫奎不禁想道。然後他的手機在此時跳出通知,是剛起床的宋京浩。
對方傳了一張羊駝坐在餐桌上,沐浴在早晨陽光裡的照片,對面擺著一份早餐。沒有其他文字訊息,但只憑這樣,金赫奎就好像能夠聽到宋京浩在耳邊念叨他有沒有好好吃飯的聲音。
他將自己手中裝著尚未吃完的麵包的袋子舉到窗邊,拍下照片後傳了回去。
也許有一天他們都能更坦率一點,不論是為了對方彎彎繞繞的心思,或是其他的,透過手機照片試圖傳遞的那些。
平時總能因為一點小事就鬧得滿屋子不得安寧的選手和教練們,那會兒倒是因為和生理時鐘壓根不合的出門時間,出發不久後便在各自座位上東倒西歪,有抱著背包隨車輛前行搖晃的、早餐吃到一半便失去意識的、蜷縮著身子在兩張椅子上打橫身姿的。
細微的鼾聲讓金赫奎扭過頭,隔著走道看見將彼此作為靠墊,共享耳機和手機畫面的兩個孩子,手機裡還持續播放著未完的電影,觀眾卻早在數刻前便進入夢鄉。
他們坐在靠近太陽的那一側,兩個人身上被十二月珍貴的早晨陽光包圍,在已經開著暖氣的車上顯得格外溫暖。灰塵成為朝陽的碎屑,飛舞在金赫奎的眼前,而他也不自覺地伸手去抓,卻在聽到袋子摩擦的聲音時停下動作。
眨了眨雙眼,金赫奎把最後一點麵包難得粗魯地塞進嘴裡,用不怎麼習慣的方式大口地咀嚼,才將包裝袋揉成一團。袋子上頭熟悉的商店標誌變得皺巴巴的,但還是足以被辨認,屬於他和宋京浩的居所附近的一家小麵包店。
他的手機又跳出通知:宋京浩回覆了他傳出的照片,兇巴巴地質問他怎麼拿走自己要吃的口味。
金赫奎又將視線轉回安靜的車裡唯一的聲響來源,互相依靠的兩人仍維持著一樣的姿勢。最後他在文字輸入框裡,打出他們都沒什麼對彼此說過的四個字。
好半晌後,宋京浩傳了一張照片過來。金赫奎看著又被對方拿在手中蹂躪的羊駝娃娃,搖搖頭後閉上眼睛,也補眠去了。
加上歸隊後的訓練賽和其他事務,金赫奎再下一次的返家中間隔了約莫一週。期間他和宋京浩的聯絡僅限於文字,似乎讓隊伍裡某些熱衷於八卦的年輕選手有些失望;但金教練仍陪他們演足了戲,偶爾還會避人眼目去接電話,勾起他們的好奇心之後才揭曉電話那頭不過是家裡人或其他的前選手。
事實上如果今天打電話來的是宋京浩,他嘴上說的那兩個描述也都能適用就是。
那只是金赫奎兀自玩起的遊戲,實際開始了倒也樂此不疲,以至於真的見到宋京浩本人之後,他甚至是發自內心萌生一股莫名的笑意,也讓從廚房裡探出頭的宋京浩,一下子不知道自己手中的鍋鏟是不是該往門口那隻眼角弧度異常狡黠的羊駝頭上直接拍下。
他最後沒有那麼做,因為不想要正在煎的肉排混入羊駝毛。但嘴巴上他可從來不會放過金赫奎的。
那年世界賽結束得早,把日程都提早了一些,團建結束不過是十二月上旬。於是乎金赫奎看見餐桌上擺著的迷你聖誕樹,理所當然地便選擇轉移話題;宋京浩接續翻出的白眼藏都不藏的,讓金赫奎笑得更開懷了。
「聖誕節前我們又得各忙各的,提早一點開始不是壞事吧。」轉回去面對爐具時,宋京浩是這麼說的。
說得像是他們真有在意過這個節日一樣——金赫奎聽著覺得好笑,卻沒有回嘴。只是他擠著宋京浩身邊在櫥櫃中拿出餐具時,還是沒能忍住手上的動作,用拐子架了對方一下,成功換來宋京浩發自肺腑地怪叫。
「你小子到底今天發什麼瘋?」
「就是⋯⋯」金赫奎思量片刻——眼前穿著圍裙,一手拿著鍋子一手插著腰的宋京浩,還是當年那副口頭上沒搶到先機,就非得要扯一些歪理來佔回便宜的模樣——他哼哧一聲,最後只說了:「就是,京浩哥今天滿好笑的。」
手中還有鍋子的宋京浩瞇起雙眼,彷彿真的在審慎思考該如何制服眼前自顧自地在得意的同居人。在他們都漸漸步入而立的這幾年裡,那個表情是真的沒有過往地常見,看得金赫奎都有些懷念,又無端地生出幾分樂趣來。摸不著頭緒的宋京浩挑起眉頭,卻也放棄繼續追問了。
或許再早個幾年,宋京浩還會拿手裡的飯菜威脅金赫奎說再不講清楚,這頓飯就沒得吃了,但如今金赫奎是一點也不擔心對方會以此來要脅自己;能說是一種恃寵而驕,但更多的只是因為他知道宋京浩和他同樣看重能夠一起坐下來吃飯這件事,甚至宋京浩可能比自己更看重這件事——金赫奎依著習慣將餐桌一角的隔熱墊挪至桌子中央時,又忍不住想道。
正緩慢地解決餐桌上的菜餚時,宋京浩問金赫奎聖誕節想吃些什麼,好像他今年要貫徹自己慶祝的意圖,一點也不容金赫奎置喙。
金赫奎想起自己在遊覽車上瞥見的畫面,年輕選手的手機螢幕上播放的是他曾經在電視上看過的外國電影,具體是什麼時候看過的,金赫奎也不太記得了。只是回憶起那一閃而過的畫面讓金赫奎又聯想到趙世衡發出的那些照片,裡頭有他和宋京浩都說不上熟悉的風土民情、在異國的佳節氛圍——於是他隨口提出了那之中的其中一項。
「京浩哥喝過熱紅酒嗎?」
「熱⋯⋯紅酒?」
宋京浩隨之皺起的眉頭和向上漂移的眼神,確實是十分大力地在喚起記憶的模樣,不過他的努力卻沒有換來什麼有效的結果,好一陣子後也只帶有遲疑地擠出了:「世衡哥提過的那個?是要把紅酒拿去煮嗎?」
被反問的金赫奎聳聳肩,一句「我也不清楚」,讓宋京浩毫無保留地吐出腦裡閃過的想法:「裝模作樣的傢伙。」
「京浩哥又擅自在生氣了。」
歷練多年的金赫奎也不惱,回嘴的同時看都不看宋京浩一眼的,只是把放在餐桌一角的手機拿到面前,在搜尋頁面開始查找資料。
他噘著嘴把手機介面轉向宋京浩,好不容易隱忍下來的笑意被對方那副故作沒興趣的表情重新喚起,又換得那雙小眼睛的瞋視。金赫奎不禁再次覺得今晚的宋京浩真的很好笑。
但伸出手指在自己還舉著的手機上滑動、嘴上嘀咕著所需材料的宋京浩,好像從第一次金赫奎主動向他提起要吃些什麼的時候,都會露出同樣帶有幾分苦惱的神情在腦裡計畫如何實行。看得金赫奎在不知不覺間放下了餐具,單手支著頭靜靜地打量起來。
是宋京浩那句涼涼的「你手不酸嗎?」,把金赫奎從稱不上失態的失態中喚醒。他眨眨眼睛,視線在對方那張看了幾年漸漸看不出什麼新花樣的臉,和餐桌上被他們分食到一半的白飯、泡菜、涼拌豆芽、大醬辣魚湯上頭來回,終於把自己不自覺地屏在胸前的那口氣,長長地呼了出來。
熱紅酒需要的材料有紅酒、香料、水果和糖,金赫奎其實不知道有多少材料是他們常備在家中的——宋京浩大多時候喝的是燒酒和啤酒,金赫奎一時之間也想不起有沒有他喝紅酒的印象;香料或許有一些,但下廚的人向來不是他,所以金赫奎也說不準;水果倒是在他們意識到自己的年齡增長之後,多少都會在採買食材的時候也帶上一些,他還記得自己不久前才買了一大袋柳橙;糖應當要是有的,雖然他們也都不是執著於那一口味的人。
當他這麼說的時候,宋京浩卻是發出一聲悶笑。
「你真的是沒在下廚,知道平常吃的那些菜有多少都離不開糖跟糖漿嗎?」
金赫奎當然不會知道,不過他下意識地將自己的無知責怪給了宋京浩,因為宋京浩看到他不滿的表情也沒有繼續指指點點什麼,只是接著說:「沒辦法,都是在我煮給你吃嘛。」
因為宋京浩主動攬下準備伙食這項家事、因為他和宋京浩總是在彼此虧欠、因為他總是一點一點地,對著宋京浩得寸進尺。
但他同時接納了對方用劣質包裝展現出的不真誠,把可憐的羊駝玩偶留在家中任對方擺佈,也沒有追問對方為何用相片去逃避回應自己主動送出的訊息——在四個韓文字可以組出的文字世界中,最符合一直都懸在他們心頭上的那一個。
所以這都是宋京浩的錯,金赫奎近乎無理取鬧地在心底給出結論。
「我也有幫忙過啊,被你使喚的。」他最後僅僅是弱弱地如此反駁道。
接續的那一陣子還真如宋京浩所說的,兩個人都在各自崗位忙碌了起來。金赫奎不只一次返家時只能看見孤零零地在餐桌一角的迷你聖誕樹,上頭纏繞的幾枚燈泡勉強添了幾分聖誕氣息,跟電視櫃上擺著電子鐘一起,成為入門後僅有的發光物體。
金赫奎在關掉燈泡的開關前,突然想起他曾經和宋京浩為了要不要留一盞燈這件事吵過架。當時金赫奎嫌這麼做浪費電,何況他又不是每天都會回來住、有回來的時候也不總是搞到三更半夜,宋京浩卻堅持不論對象是自己或是金赫奎,他都不喜歡打開家門時面對一片漆黑。
後來他們的折衷方案是,如果家裡有另一個人時才開燈,聽來或許有些多此一舉——金赫奎接受這麼做可以順便讓家中的人半夜起來時不至於摸黑碰壁;宋京浩說這樣讓回家的人可以立刻被另一個人留下的痕跡迎接。
如今聖誕樹倒是成為協議結果的替代品。當視線角落只剩下紅色的電子數字可見時,金赫奎不禁同意起宋京浩當初給的那份理由。
那一次的妥協,還有其他的瑣碎事情——像是有沒有必要在半夜返家時,為了避免打擾對方而回自己的房間睡——在某一次的討論之後,幾乎都是在餐桌上得到共識的;因為他們在這個家裡能共享得最多的便是吃飯時間、也因為他們都堅持著要繼續維繫這件事。
所以他們在這張餐桌上一同計畫了再下一次的晚餐、在各自的手機備份彼此的行事曆、列出採購清單、爭辯浴廁芳香劑的味道、為來蹭飯的朋友訂下守則以免伙食費爆炸、打電話給老家說要回去搬東西⋯⋯和金赫奎對接任教練的煩惱、宋京浩收到解說台邀約後的臨時抱佛腳一起,列席在泡菜、蘿蔔、豆芽、黃瓜、冬粉、海帶之間。
一點一點地、有形無形地,與金赫奎逐漸增加的個人物品,都累積成了屬於他們的家。
隔了數日,金赫奎在離開超市的同時收到宋京浩說自己要加班,甚至說不準幾點能回家的訊息。
他在洗漱完畢離開洗手間後,先走到餐桌邊點亮了那棵聖誕樹,才拖著步伐,走進名義上屬於宋京浩的那間臥室。
醒來時他另外半邊的床褥有被使用過的痕跡,身上的毛毯也有一大半流落至那一頭去。金赫奎翻過身,半張臉埋在不屬於自己的枕頭裡悶哼幾聲,又過於溫柔地搥了兩拳枕邊的羊駝玩偶,才緩緩地把自己從床舖中挪出。
手機裡的訊息告訴他,今天這間房子的另一個主人會提早回來,到時候再一起準備晚餐,要金赫奎先把冷凍庫裡的肉拿到冷藏室退冰。
金赫奎先是完成了對方交代的事情,又慢吞吞地將自己打理乾淨,好一陣子後才走去自己的房裡尋找工作用的資料消磨時間;而他也是到那時,才注意到架子上有什麼是被移動過的。
那上頭的銀色和藍色比印象中還要再冷冽幾分,金赫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頭上的白色燈光才讓他產生這樣的錯覺。只是那個方形小盒子打開的角度捕捉了恰好的照明,一閃一閃的,彷彿是將舞台上過於明亮的燈光,還有他曾無從安放的淚水,一同凝成了實體,並且很是驕傲自大地將一切都展現出來,毫無保留。
就像是打開這個盒子的那個人,是藉此刻意要向他傳遞什麼未出口的話語一般。
等金赫奎再回過神,自己已經站在廚房裡,把前一天自己買的東西全部都倒在流理台上了。他用還在發抖的雙手打開爐子,把糖和酒一同倒入鍋中,又小心翼翼地拿過砧板和刀,將材料一一切成合宜的大小,再一股腦兒地全部倒入鍋中。
他關上爐火的同時,手機螢幕跟著亮了起來,一則新的訊息通知浮在上頭,是和他起床時簡短傳出的兩個初聲完全不相應的,四個字的訊息。
於是金赫奎第一次在門鎖轉動的聲音響起便起身迎接、第一次想念起對方身上那股還沒能完全消去的煙味、第一次如此迫不及待地看到那張經常是好笑先於其他形容詞的臉孔;他也第一次明白,原來自己還更加任性地想要聽到那句話從對方口中說出,不只是在通訊軟體上留下文字紀錄。
他想他可以不為回報地多做點什麼,也可以再稍微擅自一些地去期待對方能夠給出的回應——或許是蒸發的酒精將他沖昏了頭、或許可以說是佳節的魔法;又或許只是因為他和宋京浩對彼此都積欠得太多,多到如今早已互不相欠。
縱使他們同樣不擅於先放下面子,終究也都願意再為了彼此少執著一些。
大門被推開時屋內早已被紅酒和水果的香氣填滿,還裹著一絲香料的辛香。金赫奎看見宋京浩摘下圍巾的瞬間,臉上先是閃過了疑惑。
但那人的視線在移動到金赫奎身上、注意到他握在手中的手機和仍亮著的螢幕後,立刻就藏不住慣常的笑容,張揚地自滿著還不見收斂的意思。面對立於眼前的金赫奎,宋京浩將掛在肩上的背包隨意地丟到地上,在金赫奎反應過來之前,便伸出手對他的頭髮一陣亂揉,並在金赫奎出聲抗議之前,接著用拐子將他拐向自己的胸前。
充斥金赫奎鼻腔的香料紅酒味摻入了一絲菸草的苦味,同時間,他在耳邊聽見和訊息上的文字幾乎相同、卻多出「我也」的六個字。
金赫奎沒有嘴硬地說宋京浩又自以為是了,而是帶有幾分無奈地笑出聲,主動將手環上對方。
END.
世界賽那陣子稍微懷舊了一下
又因為一些機緣巧遇、一些人的話有了動筆的念頭,懷抱感恩的心慢慢地搓了一個月
希望沒有搓出太離經叛道的解釋(?)
2023年末居然還是回歸運動競技同人女的姿態,被足球折磨得不夠就算了,連電競都自己懷舊懷到哭實在是年初不會想到的事情
原來過了五年多我還沒跟自己只實現了五(六)分之一的夢和解完(哈哈)
沒有寫白的那句話是(나도)보고싶다請不要太在意敬語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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