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 of page

【珉佑/圓奎】18.102

  • 作家相片: 搜拉
    搜拉
  • 2021年5月26日
  • 讀畢需時 17 分鐘

已更新:2024年4月15日

終於寫完ㄌ 最近發生太多事每天都像是被紅色炸彈轟炸一樣莫名其妙。





  自從和全圓佑成為室友之後,金珉奎的夢裡時不時就會重演那些他幾乎都要忘掉了的事情。


  那是還沒成為他們時的他們——擁擠地睡在一間房裡,分居在上下舖,全圓佑會敲響床沿叫他起床,在他一頭撞上木板後,一邊拍著他的頭,一邊不帶惡意地取笑他。


  當時的金珉奎想得不多,等到他想得多的時候,已經不是能把這些事掛在嘴上說的年紀了。於是那些回憶被他埋回了心底,封進腦海深處貼著標籤的盒子上鎖,隨著時光流逝逐漸褪色,少年人銳利而分明的稜角也跟著模糊了。


  清晨的陽光從他們房間的窗戶透了進來,金珉奎看著隔壁床仍酣睡著的全圓佑,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從來沒有忘記過。


  但也確實是那樣,只能是那樣,從最初的那時候,直到現在,他都不允許自己遺漏全圓佑與他共享的每一份記憶,攢緊了雙手深怕有任何點滴從指縫間滑落。起初不過是少年無謂的尊嚴與執著,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就變成了單純的習慣。


  看到不遠處那人半掩在棉被中的臉龐,以及探出的雜亂短髮,金珉奎想,或許是時候讓他把那些盒子再次打開,好好整理一番了。


  //


  其實會有那個念頭,到頭來還是要歸咎於徐明浩。


  那天聽到對方用尚且破碎的韓語提了一句:「你覺得俊輝哥的十九歲生日要怎麼慶祝比較好?」,金珉奎先是一愣,然後才想到對了,中國那裡算年紀是用實歲來著,在六月之前,文俊輝、權順榮都會是十八歲,跟剛過完生日的他一樣。


  還有,在七月之前,全圓佑也還是十八歲。


  他當然知道徐明浩提出的不過是個單純的問句,偏偏這個想法一旦滋長起來就沒有要停下的意思,時不時就要在他腦中跳出來打招呼。手上還掛著塑膠袋的金珉奎猛地一回頭,讓跟在半步之外的全圓佑差一些就要煞車不及撞了上去。


  「⋯⋯幹嘛?」


  「圓佑啊。」


  他面前的少年眨了眨眼,半晌後才皺起眉頭:「你叫誰?」


  但那不帶真正嫌惡意味的神情,卻只讓金珉奎笑嘻嘻地用手中的塑膠袋甩了一下全圓佑,什麼解釋也沒做,又重新邁開腳步。跟在他後頭的人見狀也不甘示弱起來,一個箭步就上前搶過了塑膠袋子,用同樣的動作反擊。


  從便利商店走回那小綠屋不過十來分鐘,愣是被他們打成了半小時的路程,只差沒有衝進一旁公園的沙坑裡決一死戰,最後還是因為袋子裡的飲料變成常溫糖水才停下的。明明是尚未滲出溽暑的四月末尾,卻因為一路打鬧讓他們背上也冒出細密的汗珠來,身上大衣成為累贅,金珉奎的理智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說服自己的主人忍住脫下它的衝動。


  「再不回去要下雨了。」全圓佑看了一眼壓在天邊的烏雲後說道,並抓了金珉奎沒提袋子的那隻手直直地往前拖。金珉奎在跑了小跑半步與全圓佑並肩之後,順理成章地便將自己的指頭滑進了全圓佑的指縫之間。


  他一邊甩著緊扣的手,一邊「圓佑啊」、「圓佑」地喊了起來,直到全圓佑輕輕地「呀」了一聲。


  「怎麼自顧自地講起了平語?」


  「你現在不還是十八歲嗎。」


  這樣的回答讓全圓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從剛剛開始就在說些什麼。」


  可金珉奎就是笑,理都不理全圓佑的質問,不怎麼整齊的前排牙齒也沒藏住,強調著他滿溢出的得意。全圓佑是當真沒搞懂,姣好的眉頭擰在一塊兒也得不到答案,偏偏金珉奎毫不收斂的笑容在路燈底下閃閃發光,全圓佑除了讓著對方也別無他法。


  一直到水珠打到了他們頭上,金珉奎才哇地一聲吞下了上揚的唇角。但放開手這件事情似乎從來沒有構成選項,他拉著全圓佑就是一陣狂奔,也不管身後的人追不追得上自己。


  只是雨落下的速度遠快於他們的腳程,好不容易鑽到屋簷下時,他們身上的衣服早就濕了大半。


  在全圓佑責難的眼神中,金珉奎甩起了兩人緊扣的手,說出口的東西和他們身處的窘境一點邊都擦不上:「圓佑啊,你是不是還沒有去過安養。」


  下意識地,全圓佑搖了搖頭,但在他來得及質疑對方的沒頭沒腦之前,又被金珉奎接續著補上的句子給搶先了:「那下次帶你去吧,就我們兩個。」


  金珉奎的語氣輕盈得像他們並沒有被突然的暴雨給困在屋簷下,更像是出道的壓力並沒有在後頭追趕著他們。


  但全圓佑並沒有指出來,反倒是答應了下來。隨口提起的語氣讓約定成了玩笑話一般,或許全圓佑是因為這樣才沒有多想的——金珉奎當下確實也只是心血來潮,卻在靠上綠色牆壁時,認真地思考了起來。


  崔勝哲半小時前看到成為落湯雞的他們所給出的責罵已經被拋在腦後,金珉奎只顧著盤算後續幾天的行程,試圖找出可以鑽過的縫隙,但思緒在尚未組織成型前,卻又被砸上自己胸前的重量給打斷,只是他看到來者是誰後氣又消了下去。


  張開手歡迎對方是自然而然的行為,當全圓佑把他那滿是骨頭稜角的身體撞進自己懷裡時,金珉奎什麼都沒說,就是收緊了手臂。


  「怎麼了嗎?」他問,倒在他懷中的男孩卻沒有給出應答。他們被包圍在嘈雜聲中,但沒有任何一雙眼睛朝他們的方向投去,一切都理所當然得過分,於是金珉奎把自己的下巴搭到了全圓佑的肩上。


  他漫不經心地玩起了全圓佑的手,把一根根屈起的指頭扳開又放下,好一會兒後才抬起頭並開口:「圓佑啊。」


  這次全圓佑沒有再追問,僅僅只是配合地嗯了一聲。


  「我們找一個禮拜五逃出去怎麼樣?」


  他預期的回答是「你在說什麼傻話」,或是很全圓佑的,不置可否的沉默,卻沒有想到蜷縮在他胸前的那人會抬起頭,皺起了自己的鼻子。


  「好啊。」全圓佑答道,還幼稚地舉起自己的右手伸出小指:「帶我去安養吧。」


  金珉奎終於把手從全圓佑的腰上挪開,完成了約定的締結儀式。


  擠了十來名青少年的小房間裡還是一樣吵鬧,也依然沒有人對他們在角落的行為多加留心,所以金珉奎又將頭放回了全圓佑的肩窩,用鼻音哼起了走調的歌。他的心臟跳得有點快,和走動的指針一起發出聲響,為了自己一時竄起的念頭感到得意。


  而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音也敲進了他的心底,開始了約莫百天的倒數計時,終點是全圓佑下一次作為主角吹熄蛋糕蠟燭的那天。


  而全圓佑就這樣攤在金珉奎的懷裡,滿足似地閉上了眼睛。


  *


  那天全圓佑不過是心血來潮,但拍上金珉奎雙頰的那雙手顯然不在對方的預料之內。他面前那總是笑得太燦爛的男孩睜大了眼睛,被按著噘起的嘴巴擠不出合理的句子。


  再過不久就要回歸了,練習室的燈光幾乎沒有歇過,那晚也是持續運轉到近凌晨時分。那天在報數遊戲裡敗下陣的人剛好是他們兩個。


  本不是什麼太花時間的事情,推著吸塵器走一圈就了事了,偏偏每次輪到金珉奎打掃時,他又總是特別龜毛,即使平常對宿舍的髒亂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既然都要掃了就掃乾淨嘛。」他曾經那樣解釋道,但這樣的理由仍遠不足以讓成員們甘願與他共同承擔掃練習室的責任。


  但全圓佑其實沒有很在意,只是他從未在其他人抱怨時反駁,所以沒有人知道罷了。他是個愛乾淨的人,看到自己沒日沒夜揮灑汗水的空間被整理乾淨心情還是滿好的——況且他還掌有其他十一個人沒有的一項優勢。


  其他人討厭和金珉奎一同打掃是因為要被使喚著多付出勞力,但全圓佑哪怕是躺平了在地上一動也不動,金珉奎至多就是用吸塵器推推他,然後嘆一口氣。


  他自知自己是金珉奎的軟肋,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那是存在於他們之間,少數還沒有改變的事情。


  可他也就是知道,卻沒有真正地利用過,即使尹淨漢時不時會開著「圓佑啊,又恃寵而驕了」的一類玩笑。那樣太過分了,全圓佑覺得自己沒有資格。


  金珉奎對他格外上心這件事從不是什麼秘密,一直都是模糊友誼界線的溫柔。有所偏好這件事並不是什麼人性之罪,但偏偏放在金珉奎身上就顯得格外突兀,當那個總是太過濫情地包容著世界的少年偶爾與他對上視線時,全圓佑腦中也會閃過不可置信。


  但那些沒有成文也不能成文的分秒又太難讓人不動心,十八歲時的全圓佑比任何都還要早察覺到了。


  幾年過後,金珉奎的髮色棕色藍色金色地繞了一圈,終於回到全圓佑看了三年多一些的黑髮,對方笑起來時拉長的眼尾卻添了一絲過往沒有的朦朧,但最讓全圓佑難過的是那看著他的眼神還是一樣過分清亮。


  一年前的那天也是,長長的眼睫毛底下搧出了他的心跳聲,全圓佑深怕那玩具聽診器真的捕捉到了什麼。


  他只敢在兩人獨處時放下戒心,讓周圍的牆壁染回青澀的綠意,然後把金珉奎褪去嬰兒肥的臉頰給擠在兩手之間。即使金珉奎錯愕地直盯著他,全圓佑卻只自私地想著多一秒也好。


  先拉開距離的是自己,在簽售會的紙條上寫著討厭的也是自己,全圓佑何嘗不明白自己的過分——金珉奎眼裡的情緒在他面前總像是被攤在光天化日之下。但他清楚知曉鎂光燈所及之處容不下少年人的戀愛遊戲,金珉奎那裡還來得及在萌芽前就將荊棘狠狠斬斷,而對早已深陷其中的自己來說,如今不過就是亡羊補牢般地試圖延緩溺亡的速度。


  可全圓佑偶爾還是矛盾地渴望得到金珉奎的所有關注,一點擾動就會崩解的平衡被建立在一起書寫的歌詞、小分隊各自的練習時間、假借疲憊的肩枕、燙傷之前分開的肌膚相觸。他無法乾脆地替他們之間的故事寫下篇章句點,只能苟延殘喘地抓著最後的那一節指尖。


  他所有未能說出口的心緒全部都堵在心頭,日積月累下沉得讓他難以呼吸,有時候全圓佑也希望自己是自作多情,多解讀了一分金珉奎看著他時的笑意。


  「你⋯⋯長大了。」


  全圓佑終於開口,好像什麼都說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說。


  「哥,我真的快要搞不懂你了。」


  搭在金珉奎臉上的手還沒鬆開,全圓佑卻先斷開了他們的視線交流。他低下頭,眼眶有點熱,雖然距離蒸出水珠還有好一段距離,而他確實也是不想哭的。


  但這是自己做出的選擇,除了接受以外也別無他法,他只能祈求時間願意留給他們一些溫柔,因為到頭來,全圓佑賭的不過就是一件事情,從那個在安養迎接蟬鳴的初夏開始。


  金珉奎也愛他,像是全圓佑愛著金珉奎那般地愛著。


  若是賭輸了,全圓佑會真正地把那些尚未成歌的故事都埋葬在記憶的洪流中,等待終有一日稜角被磨平,成為圓潤而無傷大雅的爐邊笑談。


  而若是賭贏了,他求得倒也不多,不過就是想把這些年藏起來的話語一句一句,數給金珉奎聽。


  他們踏錯的步履是追不回來的,全圓佑也明白,可他還是小心翼翼地都記了下來,所有零碎的片段被他緊握在手裡,摳弄成了圓型片狀,在聚光燈下成了攤在桌上的賭注——有些破舊,上頭的綠漆已然剝落,卻依然閃閃發光——就像是他現在捧在手中那張熟悉又陌生了的臉,多出了細紋卻仍揚著一樣的輪廓。


  那些都載著從一場飯局邀約開始的十載光陰歲月,是他和他一起拼湊的,易碎、扭曲、歪斜,卻頑固而美麗的青春。


  *


  對於一、兩年前的金珉奎來說,或許是無法想像全圓佑會在這麼多人面前應允他隨口一提的願望。那些變化並不是不明顯,只是都藏在了鏡頭拍不到的角落,金珉奎沒有看漏,也沒有忘掉要偷偷地回應全圓佑勾起的小指,但他明白多餘的貪念的不該存在。


  金珉奎時常覺得自己是得寸進尺,但他偶爾仍會任性地希望他們可以用十八歲時的模樣再見。可他又用盡了全力要說服自己現在的他們也不差,他終於學會了為所有事情留出安全距離,少一點期待是保護彼此的機制。


  於是兜了一圈他們又回到互相試探,在重新堆積起的破碎平衡上試圖增磚添瓦,偶爾捨棄掉的敬稱是未經試探就抽出的底層木塊,而簽售會中替對方繫上頭套的蝴蝶結,同時也是指尖在輕輕敲打搖搖欲墜的積木塔。


  他確實不能否認,自己提出要求時想的是全圓佑總不會在這麼多人面前的拉下臉拒絕,但同時間那份爽快是始料未及。比起跟著其他人起哄,金珉奎更想拉著全圓佑到後臺,把胸中滋長的困惑全部傾倒出來,而那份衝動在那晚全圓佑又一次替他出聲,阻止了成員們的戲鬧時變得更加地強烈。


  「今天不是珉奎的生日嗎,別欺負他了。」


  因為全圓佑不是個會放過戲弄他的機會的人,從出道前到後來都是,就算沒有直接參與也會跟著在一旁幫腔。若不是闖入他耳裡的尖叫太過迫切且直接,他當真會以為這一切都是自己在腦裡杜撰出的夢境。


  金珉奎差一些就要喊出圓佑啊三個字,但即時追趕而上的理智讓他闔上嘴巴,阻止了積木塔的倒塌。


  他終於迎來了出生後的第二十二次生日,然而身在異國他鄉也並未留有讓他莽撞行事的餘地——即使在這天之後,七月十七號之前,他和全圓佑經歷的人生都是二十二年又多一些。


  因為二零一九年的金珉奎是二十三歲,而全圓佑二十四,有些事情不會改變也不能改變,那時候的他已經確實地明白到了。


  他唯一能揣著的不過是搬不上檯面的勇氣,在心底開始百餘天的倒數計時,偶爾試探性地抽出壓在底層的積木塊,並記下那雙狐狸眼睛彎起的弧度。


  「珉奎啊。」


  呼喚他的聲音伴隨著拋到面前的水瓶,金珉奎差一些就沒有反應過來,回神時看見了對方垂在眼前,被汗打濕的幾撮瀏海。金珉奎想要替全圓佑撥開,還停留的笑容讓他伸出了手。


  「你都不嫌這樣扎眼睛嗎?」


  全圓佑聳聳肩,就丟了一句「還行」給他,就轉頭看著出口處。外頭是淹沒場館的安可呼聲,金珉奎草草往嘴裡灌了幾口水就也要向前走去,手腕卻又被扯了一下。


  「金珉奎。」那話帶著莫名的挑釁意味,方才在舞台上斂起的玩笑心思又探出了頭。


  「幹嘛。」


  他順口回道,看見全圓佑歪向一側的頭,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幹嘛啊,全圓佑。」


  對方少見地沒有指正他唐突的失禮,卻是皺起鼻子,用自己手上的塑膠瓶不輕不重地敲了他的頭。


  「生日快樂。」


  那句話不知怎麼地放大了金珉奎心底那個時鐘的滴答聲響,響亮得彷彿蠟滴墜落。蛋糕奶油甜膩的味道還留在他嘴邊,有些話金珉奎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說出口。


  同樣的燭光搖曳,上一次他沒有把話給說完,只是近乎無理取鬧地讓全圓佑先不要吹蠟燭,試圖再拖延他擅自施行的倒數,全圓佑卻也沒有理會,呼地一聲就搶在任何人能破壞前把燭火給吹熄,也把金珉奎心底的時鐘吹成了個位數字零。


  金珉奎順手便替全圓佑把滴在蛋糕上的蠟油給挖了起來,一旁的夫勝寬還嚷嚷著說珉奎哥又想趁機偷吃。金珉奎也沒有想反駁,還沾在手上的奶油順理成章地直接蹭上了夫勝寬的臉,換來對方的哇哇大叫。


  一直到停下來收拾時金珉奎才有好好地跟壽星說話的空檔,他搶過了對方手上的餐具空盤,連讓人反駁的間隙都不留。


  「圓佑哥。」他說:「壽星就別做這些事情了。」


  說完話之後金珉奎又用下巴指了指已經在客廳聚集起來的其他成員,把全圓佑的欲言又止也給堵上了。


  *


  當金珉奎從盒子中撿起那張翹了邊角的拍立得時,驚訝之餘,他立刻就笑了出聲。


  上頭有金珉奎尚嫌稚嫩的字跡,寫著十八歲的민구和워누,還有全圓佑從那時起就較為凌亂的筆跡,拉了箭頭在一旁畫著數個問號,跟右下角的「2015. May」。


  照片裡全圓佑又厚又重的瀏海掩住了他半張臉,狐狸般的那對清澈雙眼倒是如出一徹,就和金珉奎自己笑開了的那兩顆虎牙一般,在他雙頰的嬰兒肥退去後仍好好地烙下他們少年時的模樣。


  背景是毫無特色的街景,但金珉奎清楚地知道這並不是任何一條無名且無意義的街道。坑坑巴巴的柏油路承載了他尚未前往首爾前的那段日子,有那顆老愛從他手裡滾落的足球、他第一次從腳踏車上摔下時留下的痕跡,還有害他蛀壞第一顆牙的雜貨店。


  那都是金珉奎忘不掉的事情,包括拍下照片那天他手中那隻手的觸感,以及他那天彷若要昭告世間的心跳。他的驚訝來自於這張照片居然是留在自己這裡,金珉奎一直都以為這張拍立得被全圓佑給拿去了,當作第一次去安養的紀念。


  收著這張拍立得的那個小盒子在搬進現在的房間時被金珉奎塞進了櫃子角落,當時他想的是等日後有閒情逸致來佈置房間時再說,倒是沒想到接續而上的是沒怎麼留下空檔的忙碌日程,就這樣讓邊角的彩色漆料剝落的小盒子被他忘得徹底。


  除了拍立得以外盒子裡還裝著零碎的雜物,大多是剛出道那會兒去異地公演時買的伴手禮,金珉奎隨意翻看了一會兒,對物品的印象都停在二零一七年之前,興許是後來的雜物就換了別的容器承裝了。


  翻著翻著金珉奎倒也忘了一開始打開盒子的動機,一直到房門被推開才停下手上的動作。


  和來者對上眼時,金珉奎差點就因為閃爍的夕陽光線看漏對方眼中的詢問之意。他用指尖勾起手中的鑰匙圈,朝全圓佑甩了甩。


  「好像是去釜山的時候買的。」他說,眼神跟著走到他身邊坐下的全圓佑。


  「你那時候也買了一個給我,還逼著我先把藥給吞了才准拆開包裝。」


  然後對方的手直直地潛進了他面前的盒子中,用兩根指頭捏起了不久前還在金珉奎手中的那張薄紙片。


  「原來在你這裡。」


  金珉奎放下了手中的鑰匙圈:「我剛剛找到的時候也滿訝異的。」


  拍立得被全圓佑夾在兩指之間轉了一圈,他靜靜地打量了好一會兒,最後才終於出聲道。


  「我從那時候就很想問了。」他瞇著眼睛說:「那個十八歲是什麼意思。」


  視線從身邊人不再柔和的側臉線條,一路滑落到對方手中的那張照片,金珉奎在心底斟酌了一會兒,才抿著一抹不甚明顯的笑容回答。


  「就是⋯⋯」他開口的時候彷彿還聽見了安養街道的嘈雜聲響,轟隆隆地淹得金珉奎一時間有些暈眩,最後擠出的話語聽起來像是連他自己都拿不定主意,可他還是想說出口。


  「那時候我的一點的任性罷了。」


  //


  若要全圓佑說自己當時沒有一點緊張那肯定是騙人的,但這也沒辦法,畢竟答應了金珉奎的人也是他自己。說來也是十足的荒唐,出道前倒數的假日,他居然就這樣被金珉奎拉著到首爾車站,背上背著的不過是一個輕便的小背包。


  就因為他心底也明白,這樣的事情在出道後是不可能再做到的——於是他不論如何都想演出符合金色厚劉海和耳釘的叛逆,被金珉奎領著穿越人群與審視的眼光。


  他攢著眼前人的手腕,關節發白,直到過了驗票口走在他之前的少年才終於回過頭,被笑容堆疊起的雙頰上泛著興奮的紅暈,顯得全圓佑心頭上蹦跳著的不安格外不合時宜。


  「圓佑啊。」這麼說著的同時金珉奎輕輕地扳開了他緊扣的指頭,用自己稍微大上一些的手掌包了起來:「走啦。」


  為什麼就這樣冒著會被臭罵一頓的風險答應了金珉奎的邀約,真正的理由全圓佑並沒有打算讓任何人知道。只是他在金珉奎晶亮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發現其實他拙劣的掩飾根本沒怎麼起效果。


  可是金珉奎明明是知道的,卻還是牢牢地抓著他。從在火車上尋找位置,到再一次經過驗票口——即使車程中興奮了一晚上而睡眠不足的金珉奎,把自己一頭摔上了全圓佑的肩上——他們交扣的手掌都沒有鬆開。


  所以他選擇放任自己,在初夏的午後被領著走遍了安養的大街小巷、和金珉奎爭搶烤網上最後一塊豬五花肉,最後喘著氣爬上小坡,扶著對方坐上學校圍牆一起迎接第一聲蟬鳴。


  在牆邊搖晃的兩雙腿不知不覺中就承上了吹過樹梢的風,輕飄飄的。金珉奎還自顧自地指著視線可及之處的街景,這裡那裡地講起了故事來,像是他用足球砸壞的那扇窗,或是公園裡不小心撞上的樹。


  全圓佑給出的回應都停在不成字的悶哼聲,連金珉奎話中丟失的敬語都沒有指出來。他總覺得自己若是輕率地開了口,好像就會不小心讓什麼被公諸於世。


  拂過他們身側的風沒有帶走多少沾在他耳尖的溫度,全圓佑低下頭,閉上了眼睛。


  這場出道前夕的逃逸說是壯遊又太過矯情,因為那一整天都平凡得像是往後翻去幾頁的日曆沒有被錄影行程給填滿,也沒有千百人透過鏡頭將他們的一舉一動收在眼底。


  可全圓佑依然把每一個細節的牢牢記下來了,就連那天他們是怎麼拉著手趕上末班電車,並且在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中絞盡腦汁,試圖編出合理的理由來,為了說服崔勝哲,說服隊友們,說服公司的那些大人,說服整個世界——


  他們向全世界隱瞞了那一天,唯獨留下浸染在夕陽餘暉中的合影,就連在他們之間都沒有再被提起。


  *


  「你現在還會在乎那件事情嗎?」


  金珉奎沒有想到自己模糊不清的回答,居然在全圓佑那裡得到這樣的追問。他一時間說不上話來,微睜的雙眼表達出了他藏不住的詫異,而這讓全圓佑有些尷尬地要咬起指甲,卻在最後一刻像是想起了什麼而停下。


  「我不知道是不是這樣,但⋯⋯」他頓了頓:「十八歲,你老愛省略敬語的那一會兒⋯⋯那時候的我們,跟現在很不一樣吧。」


  是啊,都這麼久了,自己早就不該因為全圓佑有所察覺而感到驚訝。金珉奎再一次地在心底嘲笑自己的過於自信和單純,和全圓佑一起看著對方手中的那張照片。


  「你有因為這件事情生氣過嗎?」他問。


  全圓佑低下頭,用指尖挲過手中的相片紙。半晌後才說道:「不算是有,老實說,也沒辦法。」


  「其實也不是什麼任性,至少我不覺得。」


  最後是金珉奎先嘆了口氣,碰地往後倒到了床上。他不知怎麼地就聽出了對方話中的歉意,即使沒有看見也能想像全圓佑皺起眉頭,小心翼翼的模樣。


  他不喜歡那樣,沒有喜歡過。


  「圓佑哥。」他說,同時小心翼翼地攬上了對方:「那真的是那時候的事情了。」


  他從以前到現在,沒能說出口的話有很多,唯一確定的是金珉奎到頭來沒有,也不想說謊。因為在夢中溫習那些過往讓金珉奎遲來地意識到了這些年自己仍舊錯過了的事實,讓他摁下了心中那以蠟油滴落作為倒數的時間,也不得不嘗試重新把自己攤開來在全圓佑面前。


  只是對他來說,或許要好好地說出深藏的那些什麼還需要一點時間,但一直以來都是他主動伸出手去抓住全圓佑的手,這點對他來說倒還是做得到的。


  而此時此刻籠著他們的金色光線把一切都模糊了起來,連全圓佑變得銳利的輪廓都像是要消融而去一般。將對方的身子給捉回了身邊這件事對金珉奎來說是本能性的,而且對方的在懷中的觸感還是比自己的多了幾分稜角,溫度也低了一些。


  「哥,我們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拍下那張照片的那天,是十八歲的金珉奎在舞台之下完成的事情中,最任性也最偉大的一件。


  但如今的他似乎是不用掐著那一百零二天的倒數計時,也能好好地把全圓佑留在身邊了。




END.

欸我真的想寫平語的梗想寫很久,哪知道就被正主搶去用。 官逼同死,我何德何能(攤手)


最新文章

查看全部

留言


bottom of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