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逐風時節
- 搜拉

- 2020年11月22日
- 讀畢需時 18 分鐘
已更新:2024年4月15日
知道我遲到ㄌ(振作好ㄇ
2019年林敬言生賀:〈雨醒時分〉的後續 可能需要看過前文才能消化
方銳的視角
去年欠的今年終於補完了好想哭嗚嗚(....
祝方銳大大生日快樂大快樂。
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白天只穿著一件短袖,也會開始讓人不自覺地打起寒顫的季節,方銳慶幸自己搬進宿舍時有記得帶上幾套冬裝,否則下次回家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他還預計雙十一要來買個幾件新衣服直接寄過來。
他其實滿喜歡這種會透進衣領裡的涼,悄聲無息地,直到第一次打了寒顫才意識到它其實早就在那兒。
只不過吧,方銳沒想到的是,離家的他最不適應的還不是飲食,也不是不同的季節變化,而是大得誇張的風。
堂堂一個一百七十公分以上的漢子,且還有持續成長的跡象,方銳是沒想過自己有走在路上差點被風吹走的一天。
他在餐廳吃飯時興致勃勃地告訴面前的兩人這個此生第一次的經驗,得到的是對方一臉不以為然,方才還興奮地揮舞著的胳膊也被捏了兩下。
「多吃點飯吧你,猴子嗎。」
明明只是想分享少有的經驗,方銳卻先收獲了一份人身攻擊,還有一聲嗤笑,他滿臉哀怨地看著阮永彬和吳羽策,覺得自己真的是誤交損友。
阮永彬是方銳的室友,也算是他來到這所學校後第一個新朋友,從生活習慣到個性喜好,整體來說阮永彬是個跟方銳很合得來的對象,唯一的缺點應該就屬他熱衷於戳破方銳所有的天真快樂。
而吳羽策是同系的同學,在開學第一週的必修課中兩個人坐到了一塊兒,自此走向損友的道路。相比起阮永彬主攻和方銳唇槍舌劍互相來往,吳羽策更多時候都選擇以行動表達——像是沉默的上揚嘴角,或是筆直的第三根指頭。
方銳最常問他們的一句話,就是「你們還有沒有夢想!」了。
阮永彬還是經常地想告訴方銳自己有的,而且胸懷大志,但他不想浪費時間跟方銳拌嘴,所以通常都選擇閉嘴。而吳羽策就是聳聳肩,也不說話,堵得方銳氣餒。
作為本地人的阮永彬在方銳初來乍到時還是給了他不少幫助,光是拖著方銳走出校園內的學生餐廳,找到新的覓食處這點,就足夠方銳用全身心感謝他好一陣子。幾次飯局加上每日每夜在寢室裡的相處,他倆勢必是得成為關係密切的好友。
至於吳羽策完全是因為同桌的緣分,理所當然地也在分組報告抱團時跟方銳搭在一塊兒了,宿舍雖然不同間,卻仍是在同一條走廊上。閒暇時間的兩人並不至於如膠似漆,但課堂間隙也習慣一起去吃飯,加上同時參加了幾次系上的活動,偶爾還會互相串串門子,總歸是熟悉的。
方銳本來就不是一個會把心事藏起來的個性,自從跟阮永彬和吳羽策相熟了之後,方銳自然而然便把各種雜七雜八的事情都往兩人身上倒——也不顧他們有沒有聆聽的意願——小至他洗衣服的時候沒把口袋清乾淨,紙屑黏得到處都是;大至要不要把好不容易抽到,但難以負荷的通識課給退選掉。
不過對他們來說,聽聞過眾多方銳的人生煩惱後,最離奇的大概還是屬於高三期間的方銳經常做的那個夢了。
那個話題被提起是在一個無所事事的晚上,一幫子人聊天聊到了短短十幾年人生的戀愛經驗,而母胎單身的方銳、阮永彬和吳羽策盡責地當著旁聽和起哄者的角色。
原本阮永彬還真以為方銳這輩子就跟他一樣,國中偷偷摸摸地喜歡過僅有一面之緣的學姊,高中上了男校,生活被各路漢子淹沒,從此開始和尚生活——一點也不值得一提的過往,並渴望上了大學能夠開闢人生第一春。
後來他才發現不是的,方銳的初戀既不是國中裡的漂亮妹子,人生第一春更是早就來了——雖然是在夢裡。
散會之後方銳陰陽怪氣地說要給他倆講故事,大半夜的也不知道為什麼不回房間,硬是避開其他人的眼線溜去買了三罐啤酒,然後鑽過宿舍頂樓的防火門。
阮永彬看著方銳鬼鬼祟祟地推開鐵門,第一時間竄過腦里的想法是他們還真像在偷情,莫名其妙。他看了吳羽策,可惜的是對方依然沒什麼表情。
說真的阮永彬其實沒有很喜歡啤酒,湊到嘴邊時還皺起眉頭,有點勉強地吞了一口下去。而吳羽策依然沉默著,等待方銳開口同時小口小口地抿著鐵罐裡的液體。
然後方銳開始說著自己是如何在高考前的夢裡夢到一個他素未謀面的男生。
應該可以說是因為方銳的語氣太理所當然,他們也就這麼愣愣地聽了下去,一時之間還沒發現這整個故事也太多不常見的地方。
最後阮永彬只擠出了一句話。
「你都不覺得高考前兩個月再來談戀愛,時機太差勁了點?」
方銳轉頭看著他,好像拿捏不定到底要真的動手還是嘴巴上回擊就好。
不得不說,連阮永彬自己講完都覺得這個結論實在是夠差勁的。但這能怪他嗎?從時機到內容,甚至是對象都不太合常理,要不是方銳剛剛聚會沒喝酒,現在手裡的啤酒也才少了半罐不到,阮永彬還真的會懷疑他在發酒瘋。
「我一開始也覺得自己瘋了,可是就真的發生了啊。」
連續一整個月都做著相連的夢境會是怎麼樣的感覺?阮永彬有點想像不來,除了很膩以外,他其實也覺得挺可怕的。
「你知道那個⋯⋯林?老林?到底是誰嗎?」
「就是不認識才困擾。」方銳噘著嘴,試圖從阮永彬那裡搏得一點同情——雖然沒什麼用。
「那⋯⋯其實滿噁心的⋯⋯」阮永彬小聲地說。
下一秒阮永彬就被方銳不知道什麼時候淨空的啤酒罐直擊腦門。他還聽到吳羽策低聲說了句活該。
「那個夢在六月初就沒有繼續下去,暑假的時候我想回頭去找到他也沒個結果。」方銳說:「可是夢裡面的老林太真實了啊⋯⋯」
「除了夢裡,你真的沒有見過對方?」
被吳羽策這麼一問,方銳反而安靜了下來,他那雙好像能說話的眼睛轉了轉,又支吾了一會兒才說話。
「其實有一次,但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是他⋯⋯」
於是方銳開始說起了幾個月前的一個假日,那天他和高中同學一起來了現在這所學校。他說那天是梅雨季的尾巴,天空還飄著細細的小雨,他們在偌大的校園裡迷了路,而跟他同行的朋友主動去找人問路。
「⋯⋯少天隨便找了附近的一個學長,雖然穿著打扮有點不太一樣,距離也有點遠,我沒有看得很清楚,可是,那個學長⋯⋯真的長得很像老林。」
方銳說那人的頭髮比他夢裡的老林短一些,然後染了棕色,好像有燙過。穿著一件素色短袖上衣,沒什麼特色的窄版褲和看起來有點破舊的帆布鞋,鼻梁上還有一副垂垂的圓眼鏡。拿傘的那隻手肩上還掛著帆布袋,另一隻手上掛著一件薄外套,因為要聽人講話而拔下的耳機隨意地垂在胸前。
「然後我們對上眼了。」方銳說道,語氣再篤定不過。
於是這成為阮永彬和吳羽策心中的方銳奇葩人生事件排行榜第一,就算是走路走一走差點被吹走這種聽起來就像過度誇大的事情都只能排後面了。
大學生活好不容易走上正軌之後迎接的是期中和急速轉涼的天氣,他們每天都為了擠出報告和準備考試忙得焦頭爛額,結果就是那些荒唐的夢境暫時都被拋去腦後了。
期中這玩意兒最殘酷的一點當屬持續起來就是整整一個月,說什麼期中週都是騙人的,報告考試輪著來,每堂課還安排在不同週次,硬是讓人不得不忘掉剛開學時那兩個月的悠閒日子,天天被文本筆記上課簡報淹沒,連夢裡都會有教授講得口沫橫飛的身影出現。
方銳那個恨啊,學分當前,再怎麼春心蕩漾都得吞回去了。
頂多是在課間作為配飯的話題聊個幾句罷了。方銳眼前的飯都沒扒幾口,坐在隔壁的同學就用拐子頂了頂他,吸引到他的注意力之後又用筷子指了指對面桌,看起來怪猥褻的。
「又怎麼了?」方銳問,一腮幫子裡都是飯,對於同學的興致高昂很不以為意。
只見對方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整個身體前傾到桌子:「不覺得經濟專業的女生都很好看嗎?」
對面的吳羽策抬頭看了一眼,唏哩呼嚕地繼續低頭吃麵,完全沒有搭理人的意思。
「就⋯⋯還行吧?」
方銳也就真的覺得還行,他欣賞女孩子們每天費在精心打扮上的功夫,在自家姊姊的威脅下也比一般的男性更能察覺女孩們臉上妝容的改變,不過在他眼裡也就是籠統的漂亮,不多不少,還真沒特別出眾的。
他說完後看了一眼吳羽策,剛剛還在低頭吃麵的人突然衝著他勾了勾嘴角。
看起來也怪猥褻的,另一種層面上來說。
「怎麼辦啊,我也從來沒想過自己心動的對象是個男的?」
在走回教室的路上,方銳也很無奈地對吳羽策說。
「你高中三年都沒察覺到自己搞不好是彎的?」
吳羽策的猜測也不是不合理,但方銳莫名覺得這個問題哪裡聽起來特別失禮。他瞥了一眼吳羽策,被對方挑起的眉毛逼得不得不作出回應。
「怕是我們學校的男生們素質都太差了。」他說。
只見吳羽策又不屑地哼了一聲,冷笑著回答道:「也不看看你自己,還敢挑?」
「⋯⋯你媽的吳羽策是嫌朋友太多嗎。」
但方銳知道自己的大學生活大概是不能沒有吳羽策,他也就這麼點爭氣。而身旁的人顯然也知道這點,哼笑的表情中絲毫不見反省之意,簡直不能更得意了。
行吧——方銳想,大不了就是下次必修課時吳羽策再睡著,自己不叫他起床就是了。
迎面拂來的風吹出了方銳的額頭,他打了個噴嚏,轉頭看到吳羽策比自己長得多的瀏海被刮得一團亂,心情多少好了一些。
但是那人的身影時不時還是會在方銳的腦海裡閃過,在校園裡看到了相仿的身影都會讓他為之一怔。
他想,那天在校園裡看到了林敬言,是不是代表對方也是這所大學的學生 ?但校園那麼大,上千個人,他甚至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同一個校區的科系,又或許是已經畢業了。
在期中終於邁向尾聲的時候,方銳鬆懈的精神讓他無意間提起了自己的猜想。
他對面的阮永彬動作突然一滯,在方銳困惑的視線下喊了一聲,恍然大悟似地,聲音在他們的寢室裡迴盪——方銳經常慶幸的莫過於他另外兩位室友們經常不在房間。
「我怎麼都沒想到!」
他一拍大腿,上演了三流劣質戲劇裡過於誇張的反應,讓方銳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就沒想過去肉搜他嗎?」
「⋯⋯幹什麼用一種要犯罪的語氣?」
阮永彬翻了個白眼,對於方銳偏差的重點感到無奈。他撐起身子,趴到椅背上盯著方銳,還差點扯下了掛在耳朵中的耳機線,手上捏著充滿螢光筆劃記的講義,上上下下揮舞著。
「你都知道對方的名字了,也知道他有可能是我們學校的學生,這還不難找嗎?」
他轉頭把筆電上的充電線給拔了下來,打開微博的搜尋頁面,最後把電腦拿到了方銳面前。
「行吧。」
行什麼——方銳話還梗在嘴邊,兩隻手卻被抓著放到鍵盤上了。
查了又能怎樣呢?方銳忍不住在心底問道。就算他真的找到了對方的微博帳號,也不能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追蹤對方,然後試圖搭話吧。
可阮永彬咄咄逼人的神情還是讓方銳在白色的搜尋欄上打下三個黑字,他是不太抱期待,遑論對方的微博說不定根本沒用真名,或是沒有放上自己的照片——
「是這個吧!」
阮永彬的指尖點在螢幕上,止住了方銳無意識地滾動頁面的動作。一張照片裡數個穿著畢業袍的青年,背景是他們都很熟悉的校園景觀,名字是在內文被提到的。
也太他媽沒有資安意識,方銳不禁挑起眉頭。
不過,那確實是他的老林,雖然跟夢中還有些細微的不同——微捲的褐色頭髮在艷陽底下反射著陽光,溫和的眉眼笑出了半月彎,並多了一副夢中沒怎麼看到的眼鏡——但總的來說,和他那天看到的一樣。
「⋯⋯還挺人模人樣。」
方銳順手抄起手邊的水壺,快狠準地敲上阮永彬倒垂在螢幕前的頭,然後嫌棄地說了:「要你開口。」
但方銳一直到這時才覺得臉頰莫名的熱燙,胸口也突突地抽疼了一下,他說不上來那是緊張或是期待,但他可以確定自己的心情並不是負面的。
簡直就像是,少女漫畫或言情小說一般,那種心臟漏了一拍的感受。
活了十八快十九年也沒想過自己一個漢子身上會發生這種事情,方銳不禁在心底感嘆人的情感真是個捉摸不定的玩意兒。
「行吧,該上了。」阮永彬說,趁著方銳恍神把游標都挪到了發送私信的那個按鍵上。
「別說什麼陌生人這樣傳訊息很奇怪,都同校了隨便找個話題聊聊也是行的。」他又補了一句:「別跟我說你那麼不會聊天。」
「你才不會聊天——」
阮永彬就是聳聳肩,替方銳按下了滑鼠左鍵。
方銳看著自己停在鍵盤上的手,又看了看面前的人,嘆了口氣。
事情真的不是這樣運作的,方銳想,他怎麼可能就這樣傳訊息給林敬言。
「還在猶豫什麼?」
還在猶豫什麼?方銳垂下了眼。
他始終都沒有告訴阮永彬或吳羽策夢的全貌,就是概略地提了一下,畢竟要把那些糾結而沉重的轉為話語闡述給他人聽太過困難了——而此時的方銳卻不得不皺著眉頭,把牢記在心底的一切化成沒有重點的流水帳,一股腦兒地倒出來。
那些都是他之前並未提及,也不想回憶的片段。阮永彬和吳羽策聽到的大多還是他夢境的前半部分,關於他們是怎麼在比賽場上默契地取得勝利,或是林敬言又是怎麼樣地對他好。
可同樣是在夢裡,後來的他得看著林敬言不斷離去的背影,拚命地追趕,卻始終來不及趕上,只能無力地看著競技場上的殘酷將他們一起吞噬,像是被淹沒在一場不會停下的大雨之中,連呼吸都變得勉強。
經理辦公室內的日光燈藍得異樣,方銳還記得自己蹲在門外,隔著門板所聽到的那些。明明只是一場夢,卻依然冰冷得沁入他的心脾。
回憶起那些讓方銳幾乎要嗚咽出聲,他的眼眶仍會在想到林敬言濫用隊長權力替他買回來的消夜時發燙,而他們在深夜裡共享的兩人時光對方銳來說還是真實得不可思議。他記得林敬言修長的手指都是怎麼握著滑鼠、敲打鍵盤;記得林敬言專注時瀏海是怎麼垂在眼前的;記得林敬言是怎麼溫和地指出他在遊戲裡的錯誤;記得林敬言是怎麼藉由推眼鏡的動作隱藏不適宜的笑意——
說來害臊,可他在夢裡的世界就只裝著林敬言,自始至終。
被梅雨季帶來的煩悶所包圍的夢中,林敬言每一次回頭對他笑,都像是能劃開雨絲間所有哀愁的一陣清風——在逐漸加劇的傾盆大雨中,那是方銳唯一能夠呼吸的方式。
被淘汰的那一晚是他第一次的窒息,在那之後的每一個晚上,方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林敬言在雨幕的那一頭,背對著清冷的日光燈,逐漸離他而去。
但真正擊潰方銳的是那個在通道的場景,他想那應該是選手出入用的通道。微弱的照明打在林敬言不知何時多出的一副眼鏡上,他聽見夢中的自己輕聲地喊了「老林」,可對方沒有回頭,就只是一步一步,往閃著綠色幽光的出口走去。
方銳說不上來為什麼,但他就是知道,這是這場夢的最後章節了——一場無聲的道別,對方銳,也對夢裡的他們一起奮戰的舞台。
「⋯⋯我沒辦法,就這樣,如果他沒有那個意思⋯⋯」
他看著阮永彬的眼神再無助不過了,深怕那份恐懼一旦被賦予了話語的形式,便會真的實現。
阮永彬沒有接話,他只是抿著嘴唇,將電腦給收了回去。
隔天,知道了這段對話的吳羽策卻靜靜地問了一句:「可是,老林有真的拒絕過你嗎?」
那幾天剛好起了秋老虎,還沒開啟冷氣的教室裡異常悶熱,前一刻還在往臉上搧風的方銳聽到吳羽策一貫沉著而冷靜的聲音後,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我不知道。」
方銳知道自己還捏著最後的一些沒有告訴自己的兩位損友——夢裡的他確實鼓起了最低限度的勇氣,在來不及挽回,也知道不會獲得答案的前提之下,偷偷摸摸地,像極了他玩遊戲時的作風。可方銳就是衝著那個通道內的背影,幾乎任性地,想要改變一些什麼,即使他知道那或許只是自我滿足。
他趴到了桌面上,閉上眼,嘟嚷道:「就當作我沒問過,他也沒提過吧。」
「那你覺得⋯⋯老林,有跟你夢到一樣的夢嗎?」吳羽策問道。
「⋯⋯他說他會找到我。」
「什麼意思?」
「我⋯⋯最後一次夢到老林。」方銳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是在機場,他要離開。」
他這才終於睜開了眼睛,面前的人還是專注地盯著他。
「該怎麼說⋯⋯我覺得他是有夢到的,但我不知道,也不太敢。」他說:「那天我進到夢裡就已經是在機場了,跑得很喘,整個航廈都是人,我找不到目標。」
「但就是,心裡知道,我是要找他的。」
方銳順手舉起一旁的自動鉛筆,在空白的筆記紙上畫起了圈。
「然後——他叫了我的名字,我跑過去,但是廣播響了。」方銳的視線聚焦在眼前紙上的圓圈,模糊又清晰:「他在那之前就已經離開賽場了,最後也要離開⋯⋯」
但這時候吳羽策卻選擇在此時出聲,打斷了方銳:「我有個問題。」
「你不覺得⋯⋯」他向來波瀾不驚的表情終於顯出一絲疑惑:「這不合理啊?在你的夢裡,本地人是林敬言不是嗎?如果是退役的話,那回家就好了吧?他去機場做什麼?」
方銳終於放下了筆,從桌上起身。
「你的意思是⋯⋯」
而吳羽策倒是像捕捉到了方銳的茫然,自己就說了下去:「我沒有做過這種連續的夢,但會不會你的夢,實際上順序跟你想得不一樣?」
吳羽策的話語讓方銳明顯地停頓了一下,而他這之後也靜靜地沒有出聲,等待著當事人釐清思緒——直到方銳恍然般地張開了嘴。
「在我的一些夢裡,老林有戴眼鏡。」方銳眨了眨眼睛:「但是機場⋯⋯還有我們一起熬夜訓練、一起打比賽的時候都⋯⋯沒有⋯⋯」
他擺在桌上的筆電進入了休眠模式,暗下來的螢幕投射出他混雜著眾多情緒的複雜神情。方銳咬著嘴唇,垂下了眼,吳羽策的話還在他腦裡強行霸佔了優先位置,而仍然清晰的夢境場景又再一次地快速掠過,讓他不得不去重新審視。
思考的同時,方銳無意識地重新打開了電腦,其中一個分頁還停在林敬言的微博上,他也沒想多,就這麼點開了那個畫面。吳羽策湊過去看了一眼,突地勾起了嘴角。
「至少是個雙,你有機會了。」
吳羽策說出這話的語氣十足冷靜,像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一樣毫無波瀾又篤定不已,換來了方銳困惑的神情。
「你怎麼知道的?」
面對方銳的提問,吳羽策只是聳聳肩:「直覺。」
那究竟是同類之間的嗅覺又或是什麼,方銳已經不想釐清了——他可沒看漏吳羽策跟那個姓李的學長走在一起的模樣。只是這個新的資訊並沒有給他任何指引,反倒是讓他的思緒更加混亂。
「那你覺得老林見到我,會不會失望啊。」一會兒後,方銳問道。
挑起眉頭,吳羽策沉吟了一會兒。
「我覺得這件事是互相的,他可能對你失望,你也有可能。」他說,又變回那個平淡的表情:「這本來就說不準。」
「那如果是你,你會想去見嗎?」
方銳提問的同時,吳羽策也快速地瀏覽過林敬言的微博頁面,他沒有發表額外的感想,只是在看到一張遊戲截圖的時候停下了動作。
那張截圖是榮耀的,角色手上戴著一副拳爪。
「⋯⋯至少不會主動。我不是那麼浪漫的人。」吳羽策說,同時放大了圖片。
「但我知道你是,就算只是在等。」
方銳看著被放大到全螢幕的那張截圖,咽了口口水。
後來,阮永彬在他們三個圍坐在學生餐廳的一張桌子,唏哩呼嚕地吸著湯麵的時候一拍桌子,叫方銳替自己設一個停損點。
「你就決定一個日期,在那之前做決定,如果沒有結果,就不要再想了。」
老阮還真沒怎麼露出過這樣的表情——方銳在看見他幾乎凹成八字的眉頭後,第一時間想道。
「但我⋯⋯」
他也說不上來,興許是不想示弱,或者是不夠勇敢,執抝得很。
「不然你生日那天?」吳羽策說:「再決定不了,就當天晚上把你灌醉罷了。」
方銳不知道自己對這樣的提議到底該哭還是笑,但他既聽不出吳羽策話語中開玩笑的意思,也看不到阮永彬退讓的跡象,所以就這麼應了。
於是,方銳把那個日期訂在他不遠之後的生日,十一月二十日,十九歲。
十九歲這個數字對他來說也夠沒實感了,聽起來就是哪裡有點奇怪。方銳一邊盯著面前的書本發呆,一邊捏起了榮耀的帳號卡,在手上把玩著——說起來是,人家都說逢九不能慶祝,所以方銳也沒什麼盤算,那天唯一的計畫大概就是要做個了斷罷了。
他的一個恍神讓帳號卡從指縫間彈了出去,定定地落在面前攤開的書上。
林敬言微博頁面上的那張截圖突然又在他腦海裡浮現。
方銳手上這張卡是支氣功師號,也是他花費最多心思的一支帳號。雖然他本應光明磊落氣功師老是被其他人評價成鬼鬼祟祟,但方銳還是很喜歡這個角色的。
只是——在他的夢裡,他玩的是盜賊,跟林敬言的流氓一起。
或許吧,盜賊真的更適合他的性子也說不定,方銳曾經一度這麼想道。他還記得夢裡面他跟林敬言又被叫做犯罪組合,是呼嘯這支隊伍的代表搭檔,他也還模糊地能夠想起外人給予他們的評價。
一想到總是溫厚斯文的林敬言被說猥瑣,方銳就沒來由地想笑。夢裡那些燈火通明的夜晚,沒有少了林敬言和他一起鑽研怎麼利用地圖和各種小技能來噁心對手的過程,如果真要方銳說的話,那或許是那些夢境碎片裡他最喜歡的部分之一,僅次於林敬言替他買來的鴨血粉絲湯。
他想自己還是很害怕如果這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但是每每想到夢境裡的那些畫面,方銳又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麼——他在夢裡已經做得太少了。
說起來是,夢裡的方銳又是幾歲開始站在林敬言身邊的呢?方銳不知道那裡的自己究竟是十九歲前,或是後,但沒來由的自信告訴他,夢裡的十九歲方銳,肯定是跟林敬言一起度過了很多珍貴的時光。
吳羽策說的話在那之後幾天時不時都會在他腦裡浮現,方銳花了一些時間才把自己記得的片段都重新在腦裡整理了一遍,然後意識到,吳羽策說的確實是正確的,他的夢境並不是完全依照事件發生的順序上演,而且橫跨了數年。
所以,如果在機場的林敬言說了他會找到自己,而他們在那之後確實還有在碰頭——不全然是那些捉對廝殺的惡夢,還有很多那副眼鏡下的眸子對他微笑的時刻——那會不會,真實世界的林敬言也正嘗試著辦到這件事情呢?
他閉上眼睛,腦裡就描繪出了林敬言最後對他露出的那個笑容,跟其他無數個同樣的弧度重疊,點亮了他夢境中最美好的部分。
「⋯⋯你笑什麼?」
阮永彬的聲音把方銳喚回了神,對方正用嫌惡的眼神瞇著眼睛打量他,手上的原子筆好像隨時要脫手往他這裡飛來似的。
他只能堆出討好的笑,然後問道:「你覺得我要不要再去買張帳號卡,練個盜賊小號?」
阮永彬的眼睛瞇得更小了,直到好半晌後才憋出回答:「你終於認清自我了?」
面對這個問題,方銳就是聳聳肩,然後起身去把喀噠喀噠響的窗戶給鎖上。
期中考順不順利,方銳也說不上來,但他可以確定的是風又變大了,幾乎是每天都推著他跑,但意外地沒有讓他感到反感,反倒是珍惜起了它帶來的涼爽。而吳羽策也終於放棄整理自己的瀏海,就任著細細軟軟的髮絲在他額前奔放地飛舞。
「你明天就生日了。」
他們總算是暫時結束了期中週們,在考完最後一科之後,吳羽策毫無徵兆地就說了這麼一句。
方銳當然知道吳羽策問的是什麼,於是他扁起嘴笑了。
「是啊。」他說:「我想去買張新的帳號卡,盜賊的。」
吳羽策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思量方銳話中的意思,然後他也跟著露出了勾起嘴角。
「會有好結果的。」
隔天一早就開始下起了毛毛細雨,方銳卻難得沒有因為陰鬱的天氣而皺起眉頭。雨勢大小也不礙事,反倒是讓最後一絲暑氣被浸潤在雨中,滴落地面時便跟著一起消散了。
是舒服的天氣,和他拿回考卷,看到上頭的分數時那份輕飄飄的心情再相襯不過了。
買完帳號卡從校外走回來時雨也停了,而方銳剛好經過了當時來參觀校園時的那條路,他又想起了那天的畫面,像是林敬言是怎麼打著傘的,或是指路時伸出的手臂拉出了怎樣的弧度。
方銳停下腳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突然地想要把四周的景色都好好地收進眼底。
一旁的文學院剛好有個人駐足在門口,手上拿著傘和手機,正在講電話。那人有一頭隨性但足夠整齊的旁分棕色短髮,穿著襯衫、一件針織外套和沒什麼特色的窄版褲,以及看起來有點破舊的帆布鞋,肩上掛了個帆布袋。
還有一副金屬圓眼鏡,垂在鼻梁上。
在那人抬頭的瞬間,一陣清風剛好拂起,把頂上的雲朵也吹開了一條細縫,陽光灑落。
對方朝他走了過來,嘴唇輕開,吐了一句「嗨。」
於是方銳也跨開步伐追起了風,跑向對方,笑得很燦爛。
END.
那什麼,其實期中生不如死的是我,差點被風吹走的也是我。
但我沒有在夢裡夢到老林(ㄛ
這次死線沒趕成功,我跟方銳道歉m(_ _)m
明年繼續努力,加油加油。
再祝一次方銳生日快樂,一直都喜歡著閃閃發光且開朗努力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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